不讓死神敲門的勇者
遷臺路線:山西太原→呼和浩特→北京→唐山→天津→浙江→登步島→台灣高雄
「沒有一位醫生認為能活,可我就挺住了。報紙一登出來,國防醫學院的教授與學生把我病房給塞滿了。」張濂的大腸曾千瘡百孔,全遭切除,臥床270多天後卻奇蹟生還。823戰役中,兩次遭受砲火襲擊,身旁的同袍皆殉職,死神也沒把他帶走。少時逃難還曾在亂離中與表兄姊奇蹟相逢,生命中每一步都走得驚險,如今的一切,他特別珍惜……
日軍共黨 交相逼迫
張濂家鄉在山西太原的小村莊,幼時日軍恣意進村燒殺擄掠,已是生活日常。有一天日本兵衝進家裡,手一揮,武士刀瞬間將父親的手臂撕裂。「那一刀,像是砍在我心上。」遍地狼藉尚未復原,共產黨接續登場。憶起村里的人被共產黨鬥爭的情景,至今仍心有餘悸。審問前先用繩子綑縛,再以粗棍棒毆打,最後淋油點火焚燒,皮焦肉糊而死,慘叫哀號不絕於耳。「就在我面前被活活弄死的,太多了!」張濂幽幽地說。
記憶尋味 亂離幸運重逢
16歲開啟逃難生涯,嫁到鄰鎮的姐姐收留他一宿。簡單的清湯麵,打上雞蛋,是姊姊為他做的最後一餐。熹微晨光中,張濂將湯麵和著淚水下肚,再次踏上未知的旅程,也就此和姐姐斷了線。途經學校,傳來書聲琅琅,張濂好生羨慕,不禁想起一同上小學的表兄表姊,不知流落何方。本想插班就讀,但共產黨不知從何聽聞此事,連夜派人來抓兵。十一月朔氣逼人,又走了一天一夜,進入一城。供逃難的巴士就停在路邊,有人正擦拭霧氣氤氳的窗戶,張濂赫然發現表兄表姐竟也在車裏。連忙衝上車去與他們相認,淚水奔流,淘洗連日忐忑疑懼。是夜,總算能一夜好眠。
民國37年張濂撤至青島登船,船上嚴重缺糧,只好下船扛著麵粉,與岸上民家換大鍋餅,其內瓤鬆軟可口,越嚼越香,但一個班僅分得一張,連塞牙縫都不夠,卻是記憶中的好味道。
死神總按三次玲
抵台之後,張濂在野戰單位服務。某年曾腹瀉不止,長達一個多月,並解出大量膿血。因為正逢師對抗,只能在小醫院就診。未料一個月後,病情急轉直下。旋即轉院台北榮總,檢查發現大腸已像紗窗般千瘡百孔,醫生當機立斷決定全部切除,做直腸造口。原本醫療團隊評估生存機率渺茫,但九個月後他竟奇蹟似痊癒。不過從此之後,張濂身上就多了個袋子,生活總感到窘迫不便,並且常需喝水保持腸道滑潤,營養吸收能力也變得很差,面色看來總是暗沉無光。
823砲戰發生時,張濂身為作戰士,一日正欲返回地下指揮部途中,見一砲彈驟然鑽入5公尺深的地下掩體中,裡頭同袍悉數陣亡;又一日,同事剛出掩體,一枚砲彈不偏不倚就落在面前,一陣鋪天震地的聲響和塵埃之後,張濂爬起來,同事卻躺下了。又一次,死神與他擦肩而過。
生命鬥士 無憂無懼
張濂第一次返鄉探親是1988年,只見荒煙蔓草間,父母墳塚難辨,遂請二哥依可能下葬處重立墓碑。第二次返鄉才了卻心願,得以在墳前放聲大哭:「孩兒不孝,這麼早就離家,不能陪伴你們終老」。幾十年的乖隔離散,張濂雖無埋怨,但語氣仍無奈:「那是大時代下的國家命運,與個人無涉。」
張濂笑著說:「我曾被醫師宣判死刑,又多活了好幾十年,這條命是撿回來的。內心只有感激,剩下的日子,我都當作是最後一天來活。」此時眼中閃耀的,不是淚光,是持續面對生命的了悟與頑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