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窮六絕 人生自有情味
文|黃麗華
遷臺路線:海南島→廣州→臺灣
1959年(民48)出生於嘉義市眷村金門新村的梁功斌,趕上紅葉、金龍少棒的熱潮,從小在眷村瘋打棒球,長大後他與臺灣棒球界結緣很深,是少數能參與兩大職棒聯盟運作的高層,出任過那魯灣育樂公司執行副總與中華職棒聯盟秘書長。
父母隨軍隊來臺 落腳嘉義眷村
梁功斌的父母跟隨軍隊從大陸撤退來臺灣,爸爸梁新全是湖南石門人,媽媽吳慶蘭是四川內江人,兩人在國共內戰期間結婚。梁功斌說,爸爸是媽媽的第二任丈夫,媽媽的第一任丈夫在戰亂死於國共內戰,帶著年幼女兒再嫁。
父親是陸軍少校,先行來臺。媽媽則獨自帶著姐姐到海南島搭小船到廣州,再換大船到臺灣高雄,落腳後到臺南住進倉庫,再到嘉義市與父親會合,並且在金門新村定居,生了三個兒子,第二個兒子過繼給一位四川同鄉。
梁功斌(前排右一)五歲時與家人合影,二排右起為大哥、父親、母親、二哥,三排為姐夫與姐姐。母親手上抱著剛出生的小外孫。
梁功斌的童年印象,眷村大約有六十戶人家,來自不同省份,與他同年的孩子共有八男一女,逢年過節都好熱鬧,大人們打麻將,小孩則是玩撲克牌。
開心的眷村童年
梁功斌在眷村度過最開心的童年生活,他抓小鳥賣錢、養鴿子、水池撈魚、田間烤蕃薯等,農村能做的好玩事,他都做過。他買來一個特殊的鳥籠,放上誘餌,再舖上香蕉葉,等待小鳥跳入陷阱,最多曾在一個上午抓到六十隻,他說:「如果是綠繡眼,一隻就可以賣到五毛錢,對我而言,是很棒的經濟來源。」
兒時住的眷村,附近就是嘉義監獄,裡面有一個大農場,種植各種蔬果,村裡的孩子常跑去偷摘,還會從水池釣魚或是撈魚帶回家享用。嘉義監獄的農場成了眷村孩子們的後花園。
「監獄裡的犯人早上有固定的上工時間,我們小孩則是清晨出門,在他們的池塘釣魚,在外役犯人上工前,把戰利品帶回家。」梁功斌記得有一回釣得太專心了,忘了注意時間,犯人進到農場發現他們,同村的孩子一哄而散,有的鄰居匆忙逃跑忘了穿拖鞋,回家被揍一頓。還有一次,他們在農場控窯,蕃薯和生火的竹子都是就地取材,沒想到,警察突然出現抓住兩人,梁功斌掙脫了,可是另一個鄰居小朋友卻被抓回村子,梁功斌當然因此又被老媽打了一頓。他們也曾為了進嘉義師專打棒球,和校工起爭執,哥哥打了對方一棒子,被送到派出所。梁功斌說,他們趕緊報上母親的大名,結果只被警察訓誡了一頓,就給放回家了。原來,因為母親是家喻戶曉的熱心村長,所以闖禍時只要說出自己是梁太太家的孩子,大人們多半會看在母親的面子上輕輕放過。
父親到嘉義後被解編,出任村里幹事。梁功斌記得小時候會幫著爸爸發放腳踏車的車牌,因為「以前騎單車必須出錢買車牌,就像現在機車與汽車必備車牌一樣。」
記憶中的父親話很少,病重彌留時,梁功斌還是小六學生,跟著大哥搭客運夜快車上臺北榮總。躺在病床上的父親似乎等著看他們兄弟倆最後一眼,向父親道別之後,一旁的世伯要他們趕緊去理髮,兄弟倆剃了光頭,父親就離世了。一行人將父親的棺木送回嘉義,在眷村外設置的靈堂放了一個月才下葬。梁功斌不清楚為何要等這麼久才安葬,但他清楚記得在那段時間都沒辦法好好上學,這也是童年最愁雲慘霧的一段時期。
冥冥中註定大哥要當軍人
梁功斌說,哥哥似乎冥冥中註定要當軍人,父親從未要求哥哥念軍校,哥哥小名是「小軍」,父親的字叫「凱軍」,父親以「凱」字為哥哥命名,「軍」字成了哥哥的小名。
父親過世那年,正逢大哥梁功凱參加大學聯考,因為喪父之痛影響考試,沒有考上國立大學,加上家中經濟狀況幾乎五窮六絕,為減輕家計,哥哥決定報考海軍官校。
讀軍校之後一路表現出色的哥哥,後來以第一名考取公費留學,赴美拿到碩士學位,回臺負責武器採購。
談到父親早逝而沒能看到大哥的軍職成就,梁功斌數度哽咽。他說,父親在世時對哥哥的要求很高,相信爸爸一定對大哥的成就引以為傲。大哥也始終惦念父親,即使在服役期間經常奉派出國,但每次出國前後,都會到父親墳前祭拜。
長兄如父,哥哥對梁功斌這個弟弟則是呵護備至。他還記得大哥在海軍官校畢業那年的敦睦艦遠航,帶回來給他的禮物是一支剛上市的碳纖維網球拍和一臺錄音機。
親如父親的老管家周叔
梁家還有一位四川老管家「周叔」周銀清,原是部隊傳令兵,後來投靠梁家,終生未娶,梁功斌是在他的悉心照顧下長大成人。
梁功斌收在皮夾的照片,一手帶大梁功斌的「周叔」周銀清。
在梁功斌心中,周叔是比自己父母還要親暱的長輩,就像白先勇筆下的玉卿嫂。他的皮夾,至今還放著一張周叔的斑駁黑白照,每回聊起周叔,他總是忍不住掉淚。
從小愛棒球 閩南語超溜
梁功斌從小玩棒球,就讀的林森國小有球隊,打的是紅藍色的橡膠球,小朋友用掃把或香蕉柄當球棒。愛打棒球的梁功斌一直很想買個手套,但一個手套要一百八十元,他只好把媽媽給的早餐錢省下來存進竹筒,存夠了才去文具店挑手套,「當時我也不懂,想說花這麼多錢,就買個最大的吧,結果就買了捕手用的手套。」他說這個手套大概是他們眷村裡的第一個棒球手套。
創下全村擁有第一個棒球手套紀錄,梁家也是村裡第一戶換用瓦斯爐、買電視、安裝電話的人家。他記得當年收看威廉波特少棒賽轉播時,家中院子擠進四十多人一起看球賽、喊加油,不但熱鬧,更讓他感到風光極了!
雖是外省第二代,梁功斌的閩南語卻說得很溜,他說,「可能因為我對語言很有天賦,學得很快,加上眷村外面都是本省人,隨時聽得到閩南語,自然就朗朗上口。」
大二暑假,梁功斌參加閩南語演講比賽,拿到第一名,代表參加村里文化推展營隊,到臺南協助閩南語政令宣導長達一個月,練就他一口流利臺語。後來,他應徵中華職棒聯盟播報組,剛好也考了臺語,他順利錄取。
開放返鄉探親之後,梁功斌說,媽媽生前曾和大姊回過四川老家幾次,得知娘家悲慘的遭遇,外祖父在文革中遭到鬥爭過世,外祖母悲傷地在家中上吊自盡。他記得媽媽說過,以前在老家,訂做衣服都是請裁縫來家裡量尺寸,「算是有錢人家吧,才會被共產黨歸為黑五類。」
大哥梁功凱因為不曾和父母親的家鄉親人連絡過,對探親與政治活動都沒興趣,只和臺大EMBA同學一起參加過與北大、清大的交流活動。至於梁功斌自己,曾經有好幾年定居於北京,也去過大陸很多地方。但他沒去父母親的老家,反倒特地去了周叔的家鄉四川省大足縣。有很長一段時間,梁功斌投入協助兩岸棒球的發展,以及大陸棒運的推廣,他用這項運動拉近兩岸的距離,也牽起這份對父母故鄉的情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