裝甲兵生涯 見證湖口兵變
文|黃麗華
遷臺路線:南京→上海→廣州→臺灣
1931年(民20)出生的金能祥,老家在安徽,到了爺爺這一代移居南京,家裡算是有田產的富農。國共內戰開打,他聽從同父異母的哥哥建議,加入裝甲兵軍團,隨部隊在1949年(民38)來到臺灣。1964年(民53),他所在的裝甲兵團發生了「湖口兵變」,他目睹了整起事件經過!
未停斷的戰亂
回想在大陸的日子,金能祥表示,抗日戰爭初期,世局很亂,家人先逃回老家安徽避難。後來南京城被日本人占領成為淪陷區,因為在汪精衛政權下,有一段時期的偏安,他們才決定回到南京的家,一家人在烽火下戰兢度日,捱到抗戰勝利。
金能祥說,原以為八年抗戰勝利了,可以過好日子,沒想到,迎來的卻是國共內戰。眼見情勢不穩,家人開始思考該如何應對。金能祥有個哥哥在聯勤部門當會計,於是兩兄弟決定前往臺灣。他們從南京搭火車到上海,在上海當地住了一晚後就轉往廣州。當時,廣州與重慶是國民黨撤往臺灣的主要根據地。金能祥到達時,廣州裝甲兵正招募新兵,他加入軍隊,半年後,隨軍隊搭登陸艇抵達臺灣高雄。
舟山群島的匪諜事件
1949年(民38),隨軍隊抵達臺灣的金能祥搭火車去彰化鹿港,接受三個月新兵訓練,結束後被分發到運輸連,負責部隊的補給,並到臺中接受駕駛訓練,成為駕駛兵。訓練進行到一半時,部隊奉命搭船前往舟山群島駐防。沒想到,就在出發前,發生了一起驚人事件,部隊潛匿了一名匪諜,他以文書身分臥底,預備在這次前往舟山群島的計畫中,炸毀他們搭乘的船隻。被發現的這名匪諜,最後在舟山群島慘遭槍斃。
金能祥表示,部隊駐防舟山群島期間,所有物資都得從臺灣運補過去,當地唯一可以獲取的食物就是海裡的魚。舟山群島位處浙江省東海水域,距離臺灣本島很遠,運補很不容易。一個月左右,長官就發覺守不住了,遂決定與海南島的駐軍一起撤退回臺灣。
金能祥隨著裝甲兵軍團移防,在臺南新化待了五年,接著又到了臺中,1954年(民43年)軍團移防到湖口,湖口即成為裝甲兵的主要基地。
金能祥(後排左二)在臺南新化與補給連的同袍合影。 金能祥在雲林虎尾參與南部大演習,站在美軍直昇機旁邊拍照。
金能祥表示,當年蔣中正一心想要反攻大陸,軍隊的訓練口號是「一年準備,二年反攻,三年掃盪,五年成功。」但隨著局勢演變,眼看「反攻大陸」越來越難實現,金能祥開始存錢,打算在臺灣定居,當時他的薪餉,一個月才兩百錢。
這段期間,對金能祥最大的安慰就是與失聯的大姊在臺灣相逢。金能祥的大姊很早就從軍了,來臺之前已是中校官階,後來更隨著姊夫一起來到臺灣。約在1962年(民51),姊夫透過廣播電臺的尋人服務找他,剛好被金能祥的同袍聽到,姊弟倆才得以團圓。
見證湖口兵變現場
1964年(民53)1月21日,湖口裝甲兵團發生兵變事件,當時,金能祥就在現場目睹整起事件的始末。他說,當天要進行裝甲一師的戰備檢查,主要的負責人是副司令趙志華,他是山東人,口才非常好,上臺致詞可以不看講稿。當天趙志華在臺上,他說有些人喝湯吃肉,連骨頭都不剩,並痛斥蔣中正身邊有很多貪官污吏,說著說著,就掏出一把槍,揚言要帶戰車營前往臺北掃盪,呼籲大家響應,跟著一起去。
金能祥記得當時臺下一片寂靜,沒有人敢出聲,後來有一位中校表示願意跟隨,這位中校走向司令臺,就在伸手與趙志華握手說話時,趁機搶下趙志華的手槍,其他人則趕緊上前抱住趙志華,整起事件就在臺上落幕了。事後回想起來,金能祥覺得這起事件,根本稱不上什麼兵變。
當天下午,國防部就派人將趙志華送往臺北進行軍法審判,金能祥說,部裡還派了好多步兵把裝甲軍團圍住,經過整整一週,確認部隊未有餘波,才解除警報,並發給士兵們獎金穩定軍心。
金能祥說,當時聽說趙志華是因為要買房子,借不到錢,情緒很糟,才會在臺上發生如此失控的言行。長年被關在牢裡的趙志華,最後因病保外就醫,在1983年(民72)病故。
金能祥說,趙志華是裝甲兵前仼總司令蔣緯國一手提拔上來的副司令,據說事發後也是由蔣緯國出面緩頰,才讓他免除死刑。不過,這起事件之後,裝甲兵團就失去老蔣總統的信仼,蔣緯國在軍隊的影響力也大幅減弱,後來轉任聯勤總司令部總司令。
無望回大陸 在臺築家庭
眼見反攻大陸無望,金能祥決定在臺灣建立家庭。1969年(民58),經由本省籍同袍的介紹,娶了小他十七歲臺南窮苦人家的姑娘。他付了兩萬元的聘金,後來這筆錢又成了他大舅子的結婚聘金。
金能祥的妻子。
太太很快就幫金能祥生了兩個兒子,一家四口跟著軍隊移防,住過臺南、臺中與湖口,共搬了十次家,每次就只能帶著簡單的傢俱跟著軍隊搬遷。
金能祥很疼愛孩子,兒子小時候吵著要看電視,他為此還買了一臺三千兩百塊的小螢幕電視;當時等於花去他半年薪餉,而且還是先向同事借款,再以每月一百元慢慢攤償。
到了1981年(民70),金能祥五十歲的時候,他的軍餉一個月兩萬元,他決定退伍,結束33年軍職生涯。此時,正好遇上臺灣經濟起飛,他和老婆在剛成立的湖口工業區拚命賺錢,做過很多的工作,才有辦法攢下七十萬元,買了現在居住的兩層樓房子,在新竹湖口落地生根。
返鄉探親遺失臺胞證 差點回不來
1989年(民78),金能祥獨自返鄉,但他沒能見到父母親,他說,父親早在1948年(民37)過世了,母親則是在開放探親前的四、五年也走了,家裡的姊妹們都不在了,只有兄弟還在。
本以為家人會帶他上墳祭拜父母親,但家人卻隻字不提掃墓的事。根據南京當地的習俗,外地人過世後,骨灰得先放在城外安置一段時間後,才能送回城內。金能祥說,家裡的人都沒提掃墓的事,推測是不知親人埋在哪裡了。
他說,當年參與國民黨聯勤軍務的哥哥被共產黨整得很慘,還被送往勞改,大嫂也過世了,兄嫂兩人沒有孩子,因此哥哥在南京浦口買的土地都留給侄子;後來,土地蓋了大樓,孩子們都過得很富裕。
只是第一趟隻身返鄉之旅就碰到意外插曲,金能祥原本只想在家鄉待一個星期,卻因為臺胞證遺失,拖了一個月才回到臺灣。滯留中國期間,他一度擔心回不來,那種要與親人分隔兩地不能相見的恐懼,又浮上心頭。
後來他又和臺灣家人回去探親兩次,弟弟一家四口也來臺灣旅遊過。他說,現在他在大陸親友的經濟狀況,還比在臺灣的親人好很多。儘管如此,金能祥認為,如果當年沒有離開大陸,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,雖然年少離鄉,早年來臺的日子也很艱苦,但他終究在臺灣這塊土地上,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安穩家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