飛官老爸的溫柔情懷
文|張昱珍
家族遷臺路線:安徽合肥→南京→湖北武漢→湖南衡陽→廣西柳州→雲南昆明→屏東東港大鵬營區→屏東東港共和新村
牧師金士俊,是演員金士傑的大哥,和曾擔任飛行教官的父親,高齡一百零五歲的金英一起住在屏東東港的共和新村。別人眼中,曾經摔過三次飛機,與死神擦身而過的金英,是大難不死的飛行英雄,但在金士俊眼中,卻是個性溫柔、愛家的男人;父親會如此戀家,金士俊猜測,與當年金英把至親全接來台灣有關,讓他有了牽絆,而這也是金士俊最感激父親的地方,讓後代子孫在台灣有了根,不再有漂泊的感覺。
金英(左)與兒子金士俊(右)。
舉家遷臺 飛行英雄最深的羈絆
1949年(民38),當時空軍官校第8期畢業,擔任飛行教官的金英,安排最疼愛自己的祖母、爸爸媽媽、姑媽、岳母、太太,以空軍軍眷的身分搭機來臺灣。那一年,金士俊也在臺灣呱呱落地。
「在那個動亂的時代,一個人隻身來臺就不簡單了,還能帶這麼多人來,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。」金士俊回憶政府開放兩岸探親之初,曾陪父親金英回老家看看。他說,父親在「思鄉」這方面沒有太多糾結,因為至親都在身邊,讓他備感安心;不過,這也成了金英後來在仕途上的羈絆。
遷臺後,金英被分發到屏東東港的空軍參謀大學,之後升任總務科長。當時,總統蔣介石蒞臨視察,對金英盡責的態度印象深刻,曾問金英有沒有想過調任其他單位,但金英不敢答應,因為一家老小都在屏東,因而錯過了可能升官的機會。
別人眼中的飛行英雄 兒子心中的溫柔老爸
「他不是很有魄力、很兇悍的軍人個性。」談起父親的性格,金士俊平鋪直敘的語氣裡也透露些許的無奈。他笑說,父親擔任教官時,學生間流行一句話:「沒通過飛行考驗的人,就來找『金教官』再試一試,若真的過不了,就代表真的不及格了!」因為大家都知道,「金教官」的溫和親切,在空軍官校出了名。「他的優點,也是他的缺點。」金士俊認為,當領袖的人,必須有宏觀的心胸,深遠的眼光,才有辦法領導,而這正是溫和細膩的父親最缺乏的性格。
金士俊與父親金英父子情深,此為金英的模範父親紀念牌。
「但他鉅細靡遺的關愛,我們很能感受。」金士俊開玩笑說,金英對家人的關心,連子女都覺得煩。即使現在金士俊自己都當了爺爺,金英還是會關心他穿得是否夠暖。就算一百零五歲了,行動不方便,金英每天還是會找藉口出門,要外傭陪著到處遛遛,幫臺北的小孫子買水果、買奶粉寄上去;每天之所以關心國際新聞,是因為想知道遠在美國的兒孫過得好不好。
幾年前,金英想看看金士傑六十一歲才生下的一對寶貝,就騙家人說要到高雄榮總看病,結果搭著高鐵就上了台北,下午回到家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,告訴家人他拿藥回來了。「爸爸怎麼跑來了!」金士俊是後來接到金士傑的電話,才知道老爸根本沒去拿藥,而是跑到臺北探望小孫子去了。
「也許是彌補吧!」,金士俊表示,父親從參謀大學退任下來,有近十年的時間都在台北工作,由於收入不多,家中經濟與五個子女的生活起居照顧,幾乎都由在東港水產職業學校擔任英文教師的媽媽一肩扛起。後來,父親回東港定居,擔起了所有家事,包含三餐都由金英負責。媽媽退位休息,金英也卸下飛行教官的英雄光環,成了慈祥的居家老人。
閒談不論人非、 靜坐常思己過
金英溫和的性格,雖然沒為他帶來順遂的仕途,但在孩子心中,卻產生了最實際的身教作用。「閒談不論人非、 靜坐常思己過」是父親影響金士俊最深遠的一句話,金士俊從小到大,幾乎沒聽過金英對別人口出惡言,也沒聽過他批評過任何一個人,「最多他不同意,就說莫名其妙,已經是最厲害的話了。」金士俊說,他深深敬愛父親的修為。
不過,金英在三十年前,共和新村面臨眷改拆遷問題時,拒絕搬遷而加入反對戶的行動,卻被金士俊認為是父親一生當中最不智的決定。他說,若要阻擋眷村改建,必須獲得四分之三的住戶都同意,才有辦法。當時的父親以為大家跟他同樣戀著這塊土地,所以加入了反對戶,沒想到,三十年後的今天,還是得面臨搬遷的命運。
金士俊從小長大的共和新村。
「我就看著鄰居家的改建工程,看著挖地基、蓋大樓,看著人家搬上去 ,我就在這邊看著……」,金士俊即使心中再怎麼不支持父親當年的決定,還是陪著年邁的父親繼續待在這間住了六十五年的老房子,他抗爭過、陳情過,現在只求國防部讓他們多住一些時間,能讓老人家在熟悉的環境中,安享天年。
也許是父親溫暖悲憫的性格,特別受到老天爺的眷顧,才能讓他安然度過生命中的幾次難關,走過一世紀的歲月。每當金英埋怨自已老了、沒用了,金士俊總是鼓勵父親,「如果你沒有活到現在,也不會有人來訪問你,不會有人知道你的故事。」父親到底聽進去了沒有?他雖然不確定,卻深深相信,「也許上帝讓他一直活下來,就是為了讓他的故事得以傳頌。」而父親的生命故事就是恩典與慈愛的見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