苦難的二十年 幸運的七十一年
文|晏子萍
遷臺路線:江蘇阜寧→鎮江→上海→臺灣
1949年(民國38年)3月,與父親闊別已久的孫光,終於有機會赴上海與家人團聚,不料卻在住家附近被國民黨部隊「抓兵」,當天即被迫剃了光頭、換上軍服,翌日搭乘軍艦渡海來台,驟然又與家人別離,孫光望著蒼茫大海,對於前途只有絕望與無助,殊不知,這竟是人生中最大的幸運。
孫光回憶1949年被抓兵來台的經過
八路軍迫害 一家被打為黑五類
九十一歲高齡的孫光,出生於江蘇阜寧一個世代耕讀的書香世家,曾祖父為滿清末代秀才,祖父為地方仕紳,父親則是為民服務的鄉長,中日戰爭爆發未久,打著「窮人翻身」旗幟的八路軍竄起,孫光一家被扣上黑五類的大帽子,成為清算鬥爭的對象,祖孫三代被迫過著居無定所的日子,「我十歲開始離家逃亡,此後過了十年顛沛流離的生活」,孫光回首過往,烽火餘生,慶幸是上天庇佑。
在流亡的過程中,孫光的祖父還是不幸遇害,父親想盡辦法將孫光送到當時教育部為戰時失學學生所設立的「鎮江中學進修班」就讀,自己則輾轉逃到上海。「鎮江中學進修班」成立時,校舍尚未竣工,因此五百多位流亡學生只得暫時借住在「金山寺」,晚上就在大雄寶殿席地而眠,「我們常說暮鼓晨鐘,『暮鼓』對我們來說沒有影響,但是東方欲曉之際,『晨鐘』可是如雷灌耳、擾人清夢。」,孫光表示,這真是一輩子難忘的經驗。
抓兵來台 卻是天賜好運
1949年(民國38年)避居上海的父親已經陸續將孫光的弟妹們接到身邊,因此企盼與長子見上一面,孫光向學校告假來到上海,僅與家人團聚一晚,第二天竟然就在住家附近,被從東北撤退路過上海的國軍部隊「抓兵」,當天即被迫剃了光頭、換上二等兵的軍服,翌日搭乘軍艦渡海來台。「在軍艦上的那一夜,望著蒼茫大海,是我人生中最頹喪的時刻」。
抵達臺灣後,第二天部隊在營房集合,「我原名孫國光,營長硬是要我改名,所以往後的歲月,我就變成孫光了」。營長問我:「你們這些學生可以動動筆桿嗎?」我回答:「可以啊」,營長就說:「好,你就擔任連上的文書上士吧」!原來前任是一位福建人,因為通曉閩南語,軍艦抵達基隆時,他就趁機潛逃了,「所以我只當了兩天半的二等兵,就直接升為上士文書」,但是好運可不只這一樁,日後印證,好運是接踵而至。
報名官獨具慧眼 成就日後新聞尖兵
「由於一直在輾轉流亡,所以我沒有拿到任何一張中、小學的畢業證書,但是卻能僥倖舞文弄墨七十年,這要歸功於我的父親對我家教甚嚴,在初中時,他即規定我要熟讀『古文觀止』一百篇」,孫光笑說,雖然未及百篇,但是至少也能背誦五、六十篇。也因為有深厚的文學根柢,孫光一直勤於筆耕,從二十一歲起,不但投稿於各大報,更參加多項徵文比賽,獲得評審的肯定,得到許多殊榮。
軍中工作穩定後,孫光為了彌補失學的遺憾,於是在1952年(民國41年)與多位同袍一起報考政戰學校,「我把在各報投稿的文章放在上面,最下面則是高中肄業證書,結果報名官打了回票,表示沒有畢業證書無法取得報名資格,我心灰意冷地在一旁等待朋友一起回營,當時報名的人排了兩列,他們鼓勵我插隊再碰碰運氣,結果這一位報名官看了我的文章,得知我要報考新聞系,竟然開了特例讓我通過報名,這又是一個天降的好運」,孫光在日後以第一名畢業,不但讓新聞圈多了一位文采豐厚、才華橫溢的記者,而他在馬祖日報社長以及軍聞社採訪主任任內,卓越的表現,更是可圈可點。
孫光任職於馬祖日報社,戮力為新聞媒體貢獻。
返鄉探親 照顧弟妹為天職
1987年(民國76年)兩岸開放探親,次年,孫光開啟返鄉之路,「我到臺灣後,在上海淪陷前,父親寫給我的最後一封信中,千叮萬囑要我莫忘身為長子應負的重任,要以照顧弟妹為天職。第一次返鄉探親時,家人看到這封家書,莫不嚎啕痛哭。」兩岸開放至今,除了有一年委請妻子代勞外,孫光每年都返鄉探視弟弟妹妹們,不但出錢出力,更是逐步為他們砌樓蓋厝,善盡作為大哥的責任,他表示,長兄如父,是中華文化的傳統,不容被遺忘,也希望能告慰父親在天之靈。
孫光隻身來台,現在三代同堂、家庭美滿。
回首前塵,1949年(民國38年)孫光隻身來台,娶了賢慧的妻子,到現在兒女、孫子女,一家老少已經有十四位成員,在臺灣開枝散葉,而且事業有成,可以說是「苦難的二十年,幸運的七十一年」。雖然孫光自謙「一事無成兩鬢斑」,但是一樁又一樁的好運,讓他不禁對人生的際遇抱以無限的感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