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次感召一生不逾

08月 26, 2019 人物故事:郭進祿

遷臺路線:山西太原→北京→漢口→廣州→雷州半島→海南→台灣高雄

 

1944年10月21日,蔣中正於知識青年從軍大會上,發下震古鑠今之語:「一寸山河一寸血、十萬青年十萬軍!」年僅14歲的郭進祿聽得熱血沸騰,愛國之心油然而生,投軍心切,卻遭母親極力勸阻:「家裡就剩你這個兒子,你走了我該怎麼辦,不如叫日本兵來先把你給解決了!」

兩年後他得姊夫接濟,欣赴北京考取青年軍208師,第三次返家收假時,郭進祿卻感腳步沉重。臨別時,母親將郭進祿的行李放上人力車,唇邊擠出一個字:「走!」那時的他怎麼想也想不到,這字竟把他與故鄉一刀劃開,一別就是42年。

 

 

 

日軍橫行 血染阡陌

 

1927年生於山西太原的郭進祿,祖父輩為地主,經營錢莊與糧行有成,生活十分富裕。共產黨與日軍兵連禍結,使幼年生活飽受蹂躪。共產黨逼問百姓家中細軟所藏,私刑花招百出。郭進祿目睹人像待宰的豬一般被五花大綁,吊在門楣上,棍棒如雨下;褲子被褪去的老百姓,被押者坐在燒紅的金屬,放在貨車上遊街示眾,一張張飽受屈辱和驚恐的容顏,如今仍印象深刻。

 

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,日軍的殘暴完勝共黨。進村搜索,打前鋒的多為中國人,對村民尚存一絲憐憫。眼見裹小腳的老太婆跑得慢,不但沒殺掉,還被抱起來放在堆滿食物的炕上。第二線執行掃蕩的則是正規日軍,往往雞犬不留。被抓的男人以三人為一伍,用武士刀或槍處決;若為女人,先飽以凌虐,再用刺刀送進「生命起源的地方」,不計其數的屍體橫三豎四,填滿田埂阡陌。

 

臥床碁年的郭進祿勉力撐起病體,隨家人逃往西邊山地,入山後鄉人為求自保,以火藥填入生鐵鑄成的茶壺自製炸彈,想與侵略日軍共存亡。

 

第一個轉捩點-青年軍208師

 

郭進祿從軍照

 

郭進祿聰穎好學,一路從小學念到高中二年級。1944年受蔣中正「一寸山河一寸血,十萬青年十萬軍。」的感召,14歲即有投筆從戎之志,但遭母親大力反對,持家的舅舅亦斷其金源,盤纏與學費沒有著落下,才使他打消念頭。18歲赴北京考取青年軍208師,一償宿願。後隨軍駐北京長辛店、門頭溝。

 

1946年底河北保定情勢危殆,奉命馳援,郭進祿才第一次從彈袋取出子彈。途中他們增調民間貨車趕赴戰場,司機見沒有金條可拿,堅決不開車,直到旅長氣急敗壞地將槍抵住司機的頭,才悻悻然上路。在遲到的戰場,計有三個兵連遭共軍殲滅,一名副連長的手仍死扣在扳機上,一挺機槍仍斷斷續續在風中嗚咽。

 

1947年郭進祿隨青年軍208師赴漢口,加入第六軍官訓練班。1948年徐蚌會戰後,分發至江西瑞金,投入剿匪戰事。一日與匪接戰,子彈極為缺乏,傷亡慘重,連上僅餘30多人。共軍利用夜色清掃戰場,郭進祿俯臥在泥沼中,手上緊握手榴彈,作好隨時犧牲的準備。幸得附近民眾提供衣服喬裝,他一路上摸黑匍匐,翻越四面大山後始與部隊會合。能幸運脫困,郭進祿認為得力於平時蓄積德義。

 

他不願濫殺無辜,負責抓兵的軍人會將百姓綁在稻草樁上逼其就範,若不從,就用刺刀殺剮。郭進祿雖被交辦去抓兵,但就算抓到也再偷偷放走。他不取不義之財,士官班長從死人身上扒下金戒指,鬻賣得利十分豐厚,但郭進祿始終不為所動。

 

破相後遭逢困蹇 逆境中昂首向前

 

其後郭進祿隨軍由漢口經廣州撤至雷州半島,當時患了疥瘡,奇癢難耐,於海南島住院一周,又發現眉心到山根處生一黑皮,醫生不明病因,但說無法根治。在海南島的日子清苦異常,晚上散場的戲院成了暫棲之所,地板睡起來又冷又硬。時局紛亂,破相之憂,在前途未卜的焦慮下,似乎也不值得一提。1950年郭進祿於海口登船,往高雄進發。

 

入台後,原為步科的他「被動」轉為砲科,由軍官降為二等兵,更不幸發現白天視力劇減,才知罹患「晝盲症」,悲憤交加下郭進祿決定結束軍旅生涯。因無人依傍,在新竹內灣以推人力車營生,一天僅有兩個饅頭餬口。晚上以稻草為衾被,睡在竹床,兩年後竟能存下25塊。

 

郭進祿大學畢業照

 

1953年郭進祿赴台北,在友人舉薦下覓得國民黨中央黨部文書室工友一職。刻苦自勵的他不願居人後,同年考取東吳大學夜間部。大學畢業後進入省政府服務七年,期間獲得早稻田大學社會科學研究所的入學申請核可,詎料申辦出國手續時遭政府拒絕,負篋海外夢碎,為人生中一大遺憾。

 

大難不死 重啟「黑皮」人生

「我人生一共有兩次轉捩點,都與蔣介石的訓示有關。」郭進祿表示。要不是認同蔣介石「十萬青年十萬軍」的理念,就不會加入青年軍,更遑論能來到台灣;繼而1967年蔣介石訓示應加速推動九年國民教育,以提升國民教育水準,實踐倫理、民主、科學的教育思想。一時教育人員之儲備及任用需求增激增,我才會受其鼓舞感召,轉身投入教職,並終身不渝。

 

59歲時郭進祿帶領學生去溪頭校外教學,為籌措晚會物品,摸黑下山時不慎墜入山谷,導致全身多處挫傷,左手骨折,牙齒斷裂,碎齒插入下顎,傷勢十分嚴重。在醫院檢傷時,斷裂的鼻樑有黑血滲出,這才發現伴隨他四十幾年的黑皮,竟奇蹟似的消失了。如今褪去的黑皮在臉上已不復見,如同他前半人生,路上雖有風雨,郭進祿以一貫的樂觀堅強以對,陰霾終將消散。 

 

兩岸開放探親後,郭進祿回老家幫父母做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