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命突圍 萬里念將歸

08月 14, 2019 人物故事:彭雲清

遷臺路線:宜賓→成都→朝鮮→釜山→濟州島→台灣

 

團長告諭:「想回家的,領了八塊錢就走;沒有家的,就跟我走。」民國39年,四川成都什邡縣的國軍向共產黨投降,行伍中的彭雲清也來到命運的交叉點。彭雲清想到逃難前母親病逝,連喪葬費都是借來的,現在更是一窮二白,自忖無一技之長,一咬牙加入志願軍投身韓戰。40年3月越過鴨綠江,沒幾天就成了俘虜。

 

丁憂泣血

「子欲養而親不待。」是客寓異鄉的遊子,未能陪伴父母終老,永不止息的憾恨。16歲的夏天,弟弟跑了10幾里路,告訴尚在耕作的彭雲清,母親已彌留的消息。家貧,連備辦喪事的錢也沒有,父親正上街去張羅。一進門,垂死病中的母親驚坐起,彭雲清:「媽媽在我懷中嚥下最後一口氣,我算是幸運的。」

 

江邊歷劫

提及抓兵,是生命中揮之不去的陰影。18歲時,遇一排長帶兩名上士正抓兵,利誘不成,欲索討他手上裝酒的罐子,彭雲清將罐子一扔拔腿就跑,一路被追至長江邊,泥濘使雙腳舉步維艱,對方已亮出明晃晃的刀。抓兵未成,排長悻悻然將彭雲清僅剩的一塊錢也拿走,回想那時並未曝屍江邊,彭雲清直呼萬幸。

 

草蓆之下 盡是歸夢難圓

1950年,連槍都還不會用的彭雲清,因為生活窘迫加入志願軍,跋涉20多日趕赴韓戰戰場,一槍未開,卻已為階下囚。隔年,集中營由釜山移至濟州島,生活條件更惡劣。一天僅有的一餐,是高粱摻大米,扣在合掬的掌心。「殺朱拔毛」、「誓師反共」的文字,有人用小石子在地上刻,但大多是往彼此身上互相刺,藉此明志,這也是通往台灣的「通關密語」。彭雲清:「沒有人敢不刺啊,只要沒刺的,台灣來的軍官或想去台灣的同袍會打死你。」揭開上衣,印記猶在,刻劃時代的驚懼與憂傷。受凍餒之患或虐待致死的屍體,就埋在床下,與活人僅以一張草蓆相隔。1954年1月21日的仁川,軍用卡車將一個個歷經滄桑的韓戰反共義士載到船上,汽笛聲響起,彭雲清認為是該向好日子靠岸了,1月23日在美艦飛機的護衛下駛進基隆港。

 

「髒髒包」穿越時代

彭雲清婚結得晚,對幼時聽力受損的太太特別珍惜。回憶約會時溝通也很吃力,但緣分還是將他們攬在一起。58年剛結婚時,清苦依舊。中午時分,總帶著省下來的饅頭,悄悄溜出營區,隔條河,扔給太太撿拾,一不小心掉地下就成了「髒髒包」,拍拍塵土也就下肚了。

 

出養悲歌

62年自軍中退役,因食指浩繁,迫不得已將甫出生三天的女兒出養。傷心欲絕的彭雲清太太,每天帶著嬰兒衣物上街,逢人就打聽女兒的下落,曾三次失蹤,卻總能遇到熟人,得以奇蹟似返家。此後,彭雲清的太太開始失魂落魄,不飲不食,滿口囈語:「我想妹妹,你知道她在那裡嗎?」一字一句,無奈且沉重。

 

來自外甥的家書

 

立牌奉祀 人卻活在海那邊

兩根香蕉、一個蘋果與兩包香菸,是當年自基隆下船時的所有。紮根台灣,開枝散葉,子女皆能自立,彭雲清甚感欣慰。自離家後音訊杳然,每逢清明,老家的弟妹把刻有他名字的牌位取出祭拜,直到2004年,彭雲清第一次返鄉才得知此事,心中百感交集。想家的時候,不免低吟鄧麗君的「家在山那邊」,希望音符化為帆變成槳,帶他重回魂牽夢縈的故鄉。「那兒有無邊的草原,春天播種豆麥的種子,秋天收割等待著新年。張大叔從不發愁,李大嬸永遠樂觀。」